三葉與瀧
整個故事比較偏重在三葉的背景,以及宮水家的傳承。在瀧這邊比較少著墨,只有出現一幕的爸爸,而比較多篇幅是他的同學與打工的前輩,但最後也是瀧前往了糸守,才完成最重要的歷程。
來看看一開始兩位主角的差別:
三葉缺乏父親,他爸爸是以入贅的形式進入宮水家,也因此外婆才會要他從事神職。母親過世後,父親離家投入政治,三葉與四葉給外婆照顧。宮水家作為母系的家族,延續著自大母神以來的巫女(或神職)傳承。三葉被這樣的傳承給不斷要求:進行祭儀的口嚼酒、從事組紐的編織、緊密的鄉間人際等,壓迫著三葉,讓他沒有一點喘息的空間,無法追求新的可能:連個咖啡廳都沒辦法去、火車兩小時一班⋯⋯
三葉的狀況,就類似於未經過成年禮、停留在無意識中,雖有一葉外婆無微不至的照顧,但在外婆背後的是:原型的母神,會控制他、限制他、吞噬他,三葉的女性自我也無法發展,才會說出「想要投胎去東京當帥哥」,這句話就是對上述的否定,想脫離鄉下、也想脫離作為女性被要求祭儀的傳承,這也是無意識中的男性、或陽性形象:阿尼姆斯(Animus)的投射。
瀧的家裡只有父親,不是很親近,他還必須要替父親做早餐。母親並未出現,我假設為沒有母親。零用錢也不太夠,晚上必須去打工。作為高中生,他所表現出來的男性特質仍然是比較原始,包括衝動而魯莽,雖然有許多的可能與創造的想法,如同他很會畫畫,卻不擅於向人表達。暗地喜歡打工的奧寺前輩,也未曾行動過。
現代都會出生下的瀧,與三葉不同,他幾乎與這些原始的無意識連結脫離了關係。快速而便利的生活,缺乏宗教祭儀,但不代表無意識不會對他造成影響。他所喜歡的前輩年紀比他大,這也代表這位女性是符合他無意識中的女性形象:阿尼瑪(Anima)的化身,也可以看作是缺乏母親,而喜愛上比自己年長的女性。只是,缺乏行動能量或衝勁,不敢跨出約會的第一步,也代表著他的男性自我並沒有發展的很好。
新海誠有意設計出如同鏡像的對照,用表格小結一下:
阿尼瑪與阿尼姆斯
在榮格理論中,阿尼瑪(Anima)與阿尼姆斯(Animus),是介於個人無意識與集體無意識之間的形象化的角色。
阿尼瑪(Anima)是男性的無意識中的女性人物,而阿尼姆斯(Animus)是女性的無意識中的男性人物。他們具有引領自我走向集體無意識的功能,像是引路人。最初的形象都是由父母所建構,男孩的母親會形塑阿尼瑪的形象,而女孩的父親會形塑阿尼姆斯的形象,也因此父母對待小孩的態度,或是單親,都會影響到阿尼瑪與阿尼姆斯。
榮格出生於十九世紀末,當時男女在社會文化上差異很明顯,這樣充滿性別標籤的理論,在現代很容易被誤認為是性別刻板。
榮格最初會產生這樣的理論,是他在觀察自己無意識的時候,發現了一位女性人物,他不斷持續與他「對話」,希望她的力量從負面的原始狀態中,能夠逐漸察覺、省思、轉化後,能夠給自己的生命帶來新的能量,能夠將那位無意識女性人物的創造力與能量為自己所用,最後榮格吸納了他的能量,榮格就把她稱為他的阿尼瑪(Anima)。
榮格想要強調的是「心靈能量」的特質是有區別的,他將之歸類為陽性和陰性。陽性的能量,代表著行動、衝勁、邏輯與思維;陰性的能量,代表愛,與人產生連結與關係、滋養、包容。這是他觀察後做的大方向的歸類,每個人實際的情形仍會不一樣。
每個人都具有這兩種能量的特質,只是社會文化總是會要求一個人必須要具有如何的性別特質(社會性別),也相對他的另一面的能量,會被潛抑(Repression)至無意識中,是未經或少許發展的原始狀態。在青春期時,一連串內分泌與性腺的巨大生理變化,也無可避免地影響心理,使人產生「動情」或「欲望」的那個時刻,往往與內在的阿尼瑪或阿尼姆斯的作用不無關係。
兩個能量都可以表現為正面的、以及負面的形式。用童話來看,正面的陽性能量就像是國王的權威作為象徵,使人能夠嚴謹地理性思考、計畫、付諸行動、達成目標,就像是勇者要打敗惡龍,瑪利歐要救公主。負面的陽性能量,像是小矮人的欺騙、偷竊財寶,脾氣易怒、缺乏邏輯,變得非常固執而沒有彈性。
正面的女性能量像是母親、皇后給予愛、支持、滋養、家庭的運作,具有支持他人發展與成長的能量,而負面的情況是女巫,對你下咒,綁架你,情緒化,充滿掌控與限制,會在你背後講壞話捅你一刀,像是灰姑娘故事中的繼母與姊姊們。
被壓抑下去的,也正是缺乏的部分。當他從無意識突破邊界,影響著我們的日常生活時,常常會以不成熟的負面形式表現出來,他是具有能量,但還沒有辦法被好好運用。
每個人所具有的陽性、陰性能量,也都有正面與負面,和每個人的家庭背景、自我認同與發展有關係。
發掘另一面向的能量
回到《你的名字》,當他們兩個人得以靈魂交換的時候,不妨可以想像成:雙方將彼此具有的能量灌注到對方身上,那正是對方所欠缺的部分。這樣的正向轉變是充滿能量、創造性以及可能性。
所以在外人看來,瀧展現了陰性能量,縫補裙子,獲得奧寺前輩的歡心,成功約到第一次約會。三葉展現了陽性能量,霸氣的踢桌,擅長籃球,甚至還得到女生的情書。一旦獲取了自己原本所沒有的特質能量,真的是充滿可能性啊(感嘆)。
這就像是一個遊戲外掛,這個外掛是靈魂交換,新海誠就是藉由靈魂交換的設定,突破了榮格理論的框架,彰顯他想表達的內容。
因為一般人都要等到生命的後期,過了中年以後(中年危機)經過某些事件(退休、離婚、小孩離家⋯⋯)才有可能察覺到長期被壓抑的內在能量,會是個痛苦的過程,這才開始思索自己人生中最重視的價值與意義,漸漸開始進行意識與無意識之間的整合。把過去被壓抑的不管是阿尼瑪阿尼姆斯、還是創傷、陰影、或其他的無意識內容抓出來,最後重新獲得與以往不同的能量。榮格將之稱作個體化歷程(individuation),而現在,他們才只是高中生而已。
由兩人彼此的缺乏的不同,也預告著故事接下來的進行:三葉必須與阿尼姆斯溝通、對話、獲取阿尼姆斯的陽性能量,進而產生行動、才得以發展出女性的自我。而瀧必須與阿尼瑪對話、獲得阿尼瑪的陰性能量,產生愛與連結的滋養、才能發展出男性的自我。
瀧開始運用陽性能量,藉著幾幅圖畫,踏上一個未知目的地的旅程。他喝下口嚼酒,使他再也不是個平凡的現代都會人,而與遠古的母神有了聯繫,是巨大的陰性能量。而他回到東京後,想要尋找什麼的心情,使他成為建築景觀設計師,希望能設計出讓人感到溫暖的景觀,這也是他獲得了陰性能量的具體體現,他願意替人著想,透過設計與人產生連結,是一種愛的能量的表現。
三葉也運用了陽性能量,不知道能否連絡上瀧,花了大筆車費貿然跑來東京,在那意外的相逢,瀧卻還不認識三葉,情急時刻交出的髮帶(組紐),是具有來自母神陰性能量的象徵物,傳給了瀧。在御神體之處的逢魔時刻,兩人各自在不同的時空中重新相遇,組紐最後也交回到三葉手上,瀧對他說:「還有一些事情要靠你完成」,代表著瀧也傳遞了陽性能量給三葉,三葉產生得以行動的能量,透過瀧親眼看見糸守町全毀,最後才能成功說服父親要居民避難。
這也是為什麼瀧換到三葉身體時,無法說服父親的原因,因為他不是三葉,沒有辦法代替三葉完成他應該要完成的事情,也就是那來自宮水家族做夢而交換的體質,用來守護宮水與居民。瀧能做的,就是給予三葉新的能量,要他相信有辦法做到。
從靈魂交換的體驗,到雙方都能夠接收到對方的能量,內化為自己的能量⋯⋯雖然遺忘了數年,但也沒有真正忘記——因為那確實深刻地存留於無意識中,彼此都已經獲得了新的能量。與其新海誠想要說明榮格,將兩位主角刻畫成幾乎互為鏡像(如同數學鈕結理論的左手、右手三葉結),不如說,他想要強調的是「彼此相遇,給予對方能量」。
互相給予能量的彼此,不管是否相戀,也必定接受到了來自對方的溫暖吧。
愛し方さえも 君の匂いがした
歩き方さえも その笑い声がした
いつか消えてなくなる 君のすべてを
この眼に焼き付けておくことは
もう権利なんかじゃない 義務だと思うんだ
歩き方さえも その笑い声がした
いつか消えてなくなる 君のすべてを
この眼に焼き付けておくことは
もう権利なんかじゃない 義務だと思うんだ
連愛的方式都有你的氣味。走路的樣子也有你的笑聲。
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的你,我要將你的全部烙印在我眼裡。
我在想這已經不是權利、而是義務了。
好感謝您的分享,收穫非常多,再次謝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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